羅雪靜靜地躺著，臉色蒼白，黑沙神掌之毒象蟲豕般在她體內竄動，兩日來消損了她大半功力。，她備顯憔悴，感到虛脫泛力，照這樣下去必死無疑，這是真的，而且沒幾天拖了。屋子裏就她一人，師姐妹守在門外，沒有進來。她們怕引起她的悲傷。羅雪雙眼茫然地望著窗外蕭瑟的樹木和灰白的天空，也是顯得跟她一樣的沒有生氣。

扈三娘推門進來，手裏端著碗湯，呼道：“鳳兒。”羅雪動也不動。扈三娘兩天沒瞧見這徒兒吃東西似又瘦了許多，心裏著實疼痛，在她床沿坐下道：“鳳兒，我特地給你煮了碗人參湯，來，趁熱喝了。”勺起匙湯嘗了燙否，遞到羅雪嘴邊。羅雪待要不喝，但看看勺子，再看看師傅，眼裏濕潤，慢慢地微張開口，將湯喝了下去。

她喝得一口，喘息口氣，臉因熱氣入肚而稍現血色。扈三娘喜道：“人參湯果然具有大補功效，來，再來一口。”持起湯匙，眼中殷切。羅雪靜望湯匙，張開口，正待要吞，卻突地腹中血氣一湧，忍不住吐出剛才喝的湯來，並腸胃中穢物，和塊微黑的血絲，都吐在床被上，熱氣直冒。扈三娘傻了眼，手中一個不穩，湯碗掉落榻上；心象止歇了般：她這百年人參湯具有大補功效，卻羅雪服下肚不但不能為她調血理氣，趨除毒汁，反地為她血氣所不容，給硬逼了出來！那羅雪身中劇毒，當真已與血氣溶為一體，病入膏盲，不久將逝！盯著她呆了。羅雪望得血絲，臉色更白，猛地無力歪倒床上，埋起臉，痛苦哭道：“我是好不了的，不用再為我操心了！”一句話說出，心中更悲，哭得更響。然而她一連哭了二天，聲音嘶啞，哭出的聲音也只嗚嗚的響。扈三娘看著她柔弱的顫抖著的身子，兀自心中怦怦亂跳，靜得一靜，向門外喝道：“玉芬。”

門外玉芬應聲，搶步進來，見得這等慘景，啊的一聲，趕緊拿布擦弄被子。扈三娘將羅雪扶起，羅雪便撲入她懷裏，依舊痛哭。扈三娘痛心道：“鳳兒——”想說句安慰的話，一句話都說不出。玉芬拭擦得兩下，不覺也流出淚道：“師姐，你會好的。”羅雪聞得，想起姐妹情深，而沒多日便不能相見，更是悲從中來，哭得更響。扈三娘輕拍羅雪背，正自束手無策，忽門被推開，一弟子進來道：“師傅，二師伯門下學遠師哥有事求見。”扈三娘道：“叫他進來。”那女弟子道：“是。”這時玉芬擦拭已畢，一起退出。扈三娘松了羅雪，羅雪聽有師哥到，又抽噎兩聲，也就止住了哭泣，但心傷之餘，鼻子仍是一縮縮，眼中淚眨。

只見學遠走進，扈三娘道：“何事？”學遠道：“師傅派我來看師妹，飯有沒有吃，好些沒有？”扈三娘含糊道：“嗯，好些了。”學遠道：“師傅還有件事交待，說剛接到大師伯信函，怕師叔你著急，待地叫我送給師叔。”說著伸右手袖中，取出封密函。扈三娘心中一震，急地起身，將密函拿在手裏，向他看道：“很好，你出去。”候他走出，急地展函觀看。

只見一行熟悉的字寫著：通報南宮世家，我去黑風堂，兩日當歸，不見則散！扈三娘啊的驚心道：“大哥去黑風堂了！”

那日羅雪身中黑沙神掌，她和韓中信飛鴿傳書大哥沒收到回信，一直對這事惴惴不安，不知大哥收到密函沒有，現在密函傳回，確信大哥已知密函中事，但是卻去了黑風堂。黑風堂殺手殺人不眨眼，丁奉這個大殺手，更是在黑風堂中舉足輕重，若是為羅雪身受不治之毒怪罪她三家莊保護不力，而一舉向她三家莊下殺手，先殺大哥，是極有可能的，想到大哥此去之險，自己命已不比羅雪命更長，一時間直直地盯著羅雪，但感身上陣陣發冷。

羅雪不知何故，但看師傅眼色大異，還只道師傅看了大師伯信，方斷定自己有死無生，便別過眼去。她早知自己必死，任何死的訊息落在她耳裏已使她絲毫不驚。她抹了抹眼，其實也沒有淚，既不再想到生，心底寬松，象安睡了般，反地平靜。扈三娘呆得一呆，將密函收好，重坐到羅雪身邊，輕捧了羅雪手，想了想說道：“鳳兒，剛才你大師伯才得知你身中黑沙神掌，來函說他正在趕回。萬刀會敢用這種功夫來對你，他跟我們一樣感到悲憤，可是黑沙神掌——”看羅雪動也不動，“可是黑沙神掌之毒，無人可解！”羅雪雖早料到如此，聽言仍是一震，但旋即點了點頭，一顆淚滑落下來。

扈三娘知她心痛，輕撫她手說道：“據說這種毒黑白神醫是能解的，但黑白神醫在何處，我們毫不知道，而且只是聽說，世間有沒有這個人，還是另一回事。這些也罷，就算當真知道了他的下落，他也肯為你緩手，就只怕，只怕我們送你到那裏時，已來不及了。”心裏一痛，忍不住攬她入懷，眨眼道：“孩子，你毒氣快要功心，時日已是不多了！”羅雪心裏一痛，鼻子收縮道：“我知道，沒幾天了。”扈三娘攬緊她道：“孩子，不是師傅我不救你，實是救不了你！你不要怪師傅狠心。”羅雪抽噎出聲道：“我不怪，我只是舍不得師傅。我也不怨恨誰，我這條命兩年前就差點死在黑沙神掌手裏，現在終於中黑砂神掌快死了，也不可惜，容我多活了兩年，認識到了師傅，我感到很高興。”聲罷痛泣。扈三娘又是高興又是心痛，說道：“好孩子，你待師傅的好，師傅永遠知道，兩年前差點中黑砂神掌，暗算你的人也是他？”羅雪抽噎。

扈三娘道：“啊！是他，陳天！”恨恨道，“陳天陳霸，這兩個老不死的的老東西，一定不得好死。你落到了陳天手中，是誰救了你？”驀地又想起來了道：“啊，丁奉！”驚站起身。羅雪自投她門下把好些事都告訴了她，於丁奉和她之間也告知甚祥，只是她一個少女的嬌羞使她把好多東西都隱藏起來，沒有說明，也沒說直。扈三娘想起二年前她是和丁奉在一起，固而猜知是丁奉，但看羅雪點了點頭，心裏更是一沈。丁奉就象把帶血的尖刀樣擺在她面前，她再也沒心情坐下去了，便下了榻，站在室中。羅雪給師傅引得想起前事，想到丁奉，想到了那天雨中一道一道閃電直劈下來，震耳欲聾，但覺耳邊也翁翁作響一般。她略是喘上口氣，忽地一陣心痛，仿佛似一道閃電，從那道光茫中露出丁奉熟悉的身影來，這使她不自主地抖了抖。

扈三娘道：“孩子，人生對你，熬是無情，在這最後的日子裏，你最想見誰？”羅雪茫然搖頭，心道：“是呀，我都快死了，最想見誰？”扈三娘道：“你爺爺？”羅雪搖頭，扈三娘道：“你媽媽？”羅雪又搖頭，想爺爺想媽媽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，她自從入得三家莊來，已很少想他們。扈三娘又道：“你叔叔？你哥哥？”羅雪一一搖頭，心裏思毫不想。扈三娘忍得一忍，說道：“南宮真？”聽到南宮真，羅雪驀地側頭，眼中微現怒色，但跟著怒色消失，搖了搖頭。扈三娘心中一驚：大哥說通知南宮世家，而她對南宮世家心存介蒂，大不好辦。口中說道：“是我說錯了，南宮真背信棄義，逼你出來，你又怎麽會想他呢？他若是對你好，你怎會落得如此景地。”羅雪猛然給勾起心中的痛苦，心中靜得一靜，也就好了。

扈三娘道：“他們或許你都不想見，但有一個人，你就未必不想見。”羅雪心下微驚，道：“誰？”扈三娘盯著她一字字道：“丁奉！”羅雪心中一震，喃喃道：“他？我已經一年沒見他面了。”這麽一來，自是想他無疑。扈三娘正是要引她說起丁奉，好就此把些事跟她說清，但聽言卻不禁楞了道：“你沒見到他，他十多天前不是跟個少女來看過你？你當真不知道！”羅雪聽言心中大震，眼睜得大大看著師傅，神情極是不信。扈三娘久歷江湖，於這一看明白了，她是真的沒見他，那麽丁奉每次過來，都沒給她看見，但感心神震動，說道：“孩子，有句話說是人之將死，其言也善，這句話你聽說沒有？”羅雪不知她說什麽，但預感到她將有什麽事告訴自己，點了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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